《人類簡史》作者：巨變將至！資料決定你未來是什麼物種

（本文編選自《人類簡史》作者尤瓦爾·赫拉利教授近日在瑞士達沃斯舉行的第48界世界經濟論壇的演講，原標題為“Will the Future Be Human?”）

今天我想聊聊我們這個物種的未來，以及生命的未來。

我們應該是最後一代智人。再過一兩百年，世界將被完全不同的物體統治。它們和我們的差距，也許比我們和黑猩猩的差距還要大。

之所以這樣說的原因是，未來幾代人會學著改造人體、大腦、思維。這是21世紀經濟運作的結果。21世紀經濟的產物不是工廠、車輛、武器，而是人體、大腦、思維。

這個星球未來的主人會是什麼樣呢？這完全取決於今後擁有資料的人。控制資料的人，不僅控制了未來，也控制了生命的未來。因為資料會是未來世界上最寶貴的資產。

在古代，土地是最貴重的資產。因為太多的土地集中在太少數人手中，所以人被分化為平民和貴族。在前幾個世紀，機器取代了土地變成了最貴重的資產。太多機器又被集中在太少數人手裡，人類又被分化為階級，於是有了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。

現在資料取代了機器，成為了最貴重的資產。如果太多資料又開始向少數人手中集中，人不會再分化為階級，而是被分化為不同的物種。

為什麼資料會如此重要？

因為我們即將發展到這樣一個階段：不僅可以Hack電腦，也可以Hack進活生生的人，以及其他生物。很多人今天在討論Hack電腦、手機、郵件賬戶、銀行賬戶，但實際上我們正在獲得Hack人的能力。

想要Hack人需要兩個東西：一是大量的計算能力，二是大量的資料，特別是生理相關的資料。不是關於你買了什麼、去哪兒了的資料，而是關於你的體內、大腦內發生了什麼的資料。

到目前為止，還沒有誰擁有足夠的算力和足夠的資料來Hack人。即便是蘇聯的克格勃、西班牙的宗教法庭，跟隨你到天涯海角，一天24小時觀察你的行為、記錄你的言論，他們也沒有足夠的算力，足夠的生物學知識，來理解你這個人生理和心理上的變化，也就沒法搞明白你感受到什麼、思考到什麼，以及想要做什麼。

但情況正在發生變化。因為現在有兩種進化在同時進行：

一方面，機器學習與人工智的發展，可以賦予我們足夠的計算能力。

同時，生物學的進步，尤其是腦科學的進步，又提供給了我們足夠的生物學資料。

達爾文之後100多年的生物學研究其實可以總結為三個詞：生物即演演算法。這是現代生命科學中很重要的一個思想。不管是病毒、香蕉，還是人類，生物其實都是有機化的演演算法，而我們正在學習如何解析這些演演算法。

當資訊科技與生物科技一起進化，你就得到了Hack人體的能力。這種趨勢最重要的產物或許就是生物感測器，能夠把大腦和身體發出的訊號轉化為電腦可以儲存分析的電訊號。

當這樣的生理資料足夠多，算力足夠大，就可以創造出比人本身更瞭解自己的演演算法。說實話，我們人類對自己的瞭解真是相當有限。所以說演演算法在瞭解人上非常有勝算。

舉個例子，我到21歲才發覺自己是個同性戀，之前曾否認了好幾年。和我一樣的人還有很多，一旦涉及到自身，他們就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。

想象一下，在10到20年裡，演演算法可以清楚地告訴任何青少年，他或她的性取向到底是什麼。演演算法可以追蹤你眼球的移動、你的血壓、你大腦的活動，然後告訴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。

或許你個人不喜歡這樣。但是想象一下，如果你去了某個無聊的生日聚會，有人突發奇想，說我找到一個很酷的演演算法可以測算你的性取向。等所有人都跑過去測試自己，都在評論的時候，你該怎麼辦呢？走開還是躲起來？即便你躲開同學，不正視自己，你也躲不開亞馬遜、阿裡巴巴，也躲不開秘密警察。

演演算法會觀察你上網看影片看新聞，它們會告訴可口可樂，“如果要把飲料賣給這個人，不要給他看裸女廣告，要換裸男。”你根本不會知道這一切，但他們會知道，而且這些資訊可以價值連城。

人類是否會陷入數字獨裁 

一旦有了可以比自己更瞭解自己的演演算法，這些演演算法就可以知道我們的慾望，操縱我們的情緒，甚至替我們做決定。不小心的話，人類很可能就會迎來數字獨裁。

在20世紀，一般來說民主制度的運作效果要好於獨裁製度，因為民主能更好地處理資料、更好地決策。

我們習慣於從道德、政治層面去考量民主與獨裁，但實際上這隻是處理資料的兩種方法。民主制度用分散式的方式來處理資料，它會在大量個人與機構中分配資訊與決策權力；而獨裁製度是將所有資訊與權力中心化。

考慮到20世紀的科技發展程度，分散式的資料處理方式要好於中心化的資料處理方式，這也是為什麼說民主優於獨裁的主要原因，為什麼美國可以在經濟上打敗蘇聯。但這一切，都建立在20世紀特有的科技條件上。

到了21世紀，科學的新發展，尤其是人工智慧和機器學習，或許會把這種趨勢倒轉過來。中心化的資訊處理方式或許更具效率。如果民主不能適應，那麼人類就有可能生活在數字獨裁的制度中。

成熟的監視技術，並不只會出現在威權政府中，也會出現在民主政府中。美國就在打造遍及全球的監視網；我自己的國家，以色列，也想建立改寫整個西岸的監控系統。

生命也會被改造

比起建立數字獨裁製度，控制資料還可以讓人們做出更激進的舉動。Hack了有機生物，精英們或許有機會重新改造未來的生命形態。

因為一般來說，能Hack就意味著能改造。如果真能做到這一點，那麼這就不只是人類社會有史以來最大的革命，而是生命誕生40億年以來最大的革命。

在40多億年裡，沒有什麼重大的事件發生能跳出生命的博弈法則。恐龍、變形蟲、西紅柿、人，所有生物都是自然選擇的結果，所有生物都聽從生物化學的法則。

但這一切即將發生變化，自然選擇驅動的進化，將被智慧設計的進化所取代。這裡的智慧，並不是“站在雲端的上帝”創造出來的，而是我們人類設計的，是微軟雲、IBM雲設計的。進化的驅動力就此改變了。

生命過去一直侷限在有機物的範圍內，而科學使其打破了界限，進入到無機的領域。物競天擇推動了生命的有機進化，40億年後我們將進入由無機生命的紀元，而這個紀元是由智慧設計所塑造的。

資料監管 

所以說資料的所有權是個非常重要的問題。如果我們不監管這個領域，那麼一小撮精英不僅會控制未來的社會，還會塑造未來的生命形態。

那麼資料所有權要如何監管呢？說到監管土地的所有權，我們人類有一萬年的經驗；監管工業機械的所有權，我們有好幾個世紀的經驗。但對資料歸屬權的監管，我們沒有什麼經驗。因為這本身就有很大難度：和土地、機械不同，資料沒有物體但又無處不在，移動起來是光速，而且想複製多少份就可以複製多少份。

我自己身體、大腦、DNA的資料屬於我自己嗎？還是屬於某些公司？還是政府？還是全部人類呢？

目前，大公司掌握很多資料，人們很擔心。但是政府強制性地將資料國有化，只會導致數字獨裁的出現。

很多政客喜歡音樂，他們彈奏音樂的樂器，實際上是人的情緒，一種生理機制。政客發表演講，向國家播撒恐懼；在Twitter上發帖，表達惱怒與仇恨。我認為不該把這些高階的樂器交到這些人手中，世間萬物的未來也不能託付給這些人。尤其是很多政客沒有能力描繪遠景，只是向公眾兜售有關過去的虛假幻想。

作為歷史學家，談到過去我可以告訴你兩件事：

一是過去並不好玩，你不會想回到過去；

二是也不可能回到過去。

所以那種虛假的幻想並不是解決方案。那麼資料該歸誰所有呢？我不知道，我覺得這個討論只是剛剛開始。談到資料監管，大多數人只是想到隱私、購物，公司，自己買什麼，自己去了哪兒，但這些真的只是冰山一角。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沒涉及到。

有關如何監管資料所有權的討論才剛剛開始，我們不能期盼馬上就有答案。

我們最好呼籲科學家、哲學家、律師，甚至詩人，都來重視這個問題。不光是人類，所有生命的未來都取決於我們如何回答這個問題。

口 述：赫拉利

編 譯：亞比

來 源：正和島（ID：zhenghedao）